记忆

日本剧日本2018

主演:中井贵一

导演:平野真

 剧照

记忆 剧照 NO.1记忆 剧照 NO.2记忆 剧照 NO.3记忆 剧照 NO.4记忆 剧照 NO.5记忆 剧照 NO.6记忆 剧照 NO.13记忆 剧照 NO.14记忆 剧照 NO.15记忆 剧照 NO.16记忆 剧照 NO.17记忆 剧照 NO.18记忆 剧照 NO.19
更新时间:2024-04-14 13:30

详细剧情

该剧讲述了一位干练律师在被告知患上了早发型阿尔茨海默症后,赌上自己的人生奋勇迎战,直到最后一刻都想要维护自己的尊严的故事。   剧中还刻画了家人之间的爱,是一部深入人性的电视剧。

 长篇影评

 1 ) 长评 | 声音的追逐和取消:经由阿彼察邦的《记忆》到其它

文 / 唯唯

全文约4700字 阅读需要12分钟


“我觉得自己看到了囚犯” ——《1951年的欧洲》

吉尔·德勒兹在与帕斯卡·博尼泽和让·纳博尼的访谈中谈到,“……我看到工厂,便认为看到囚犯……这不是一种线性的延续,而是一种循环,两种影像围绕着一个真实与想象不可分的点互相不停地追逐着。可以说,实在的影像与虚幻的影像在结晶。”(《电影手册》第352期,1983.9.13)这是一个美妙的说法。我们认为德勒兹经由新现实主义的影像看到了什么?或许是一种逻辑,一种经验,一场与电影握手言和的姿态。德勒兹从罗西里尼的杰作《1951年的欧洲》挖掘出了后来被他称作“晶体符号”的教育法(我总是称它为教育法,就像戈达尔的整个影像教育法正在变得可能),他看到的不是“图像-表意”这一粗浅的二元结构,而是“看见”(这一最为本体论的动作)被一个轻巧且全新的系统移植,而后成为从未有过的清晰的主体站在我们面前。就像德勒兹借由罗伯特-格里耶所说,描绘代替了客体。

现代电影最为鲜明的例子可能来自两部杰作:莫莱蒂的《我的母亲》与卡拉克斯的《神圣车行》。“请让演员站在角色身旁!”一个更为隐晦的谜团,莫莱蒂发现了表演的精神,他使精神站立在电影身旁:这或许隐藏着一种和布列松电影的有趣对照?布列松式的精神确定沉浸在画外空间,而莫莱蒂在图像和言辞的唤起中寻找答案。然而更为极端的例子恐怕来自德尼·拉旺的身体——他直接成为了场面调度!我们看到他的身体自如的变化并隐身在多个影像里:疯狂的神经喜剧?老套的家庭片?诡异的数字电影?但德尼·拉旺从不参与选择(事实上影像不需要被选择,他总是停留在那里),卡拉克斯与莫莱蒂一致,他们共享一个纯粹的,剔透的,如晶体般的核心,而我们仿佛看到的仅仅是数个身体与精神的纠缠?更为重要的,是我们意识到两个,甚至是数个影像在一部电影里的诞生和相拥。

“We should have a see-saw movement.”《何处安放你藏起的笑容?》里,达尼埃尔·于伊耶在剪辑台前说出这么一句话。“a see-saw movement”,一个摇摆不定的、往复的动作。于伊耶和斯特劳布在《西西里岛》寻找那一抹潜藏的笑容,实质上,这不正是最为直接的、创作者对图像的反复思索而达成影像最终形态的过程?我总是反复强调这一点:图像的本能就放置在那里,它经由作者的提纯和强化,在真实和想象二点之间来回追逐;它总是拒绝被阐释。阐释是暴力的、不由分说的,阐释永远跟想象力和直觉无关,它需要的是我们意识到,影像的本能来自最通感的逻辑。

“影像从来不是孤立的”,德勒兹强调道。影像总是与别处发生关系,它随时可能与精神的,虚幻的或反映的影像产生联系。但在之前谈到的例子里,我们总是忽略了声音。在德勒兹的那个时代,图像几乎占领了全部的统治地位,然而声音所带给我们的经验也可能是全新的,它总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带领我们去走近来自听觉的领域。所幸阿彼察邦的电影找到了我们。《记忆》令我们听到、察觉到了声音的追逐。

机械感。我们是否会因为有着强烈机械感意图的影像而忽略其图像的存在吗?这里说的不是布列松电影里的模特表演,事实上,恰如《梦想者四夜》的开头,雅克搭车时大拇指朝后方指的手势已然具备音乐性的强度:手部的运动是吸引我们(同时也是摄影机)的一个点,在近乎机械、重复的步调中,节奏作为具备图像意义的元件诞生。而后在接下来的一个镜头内——就像我们同时可以在塔蒂的电影找到的——几何且成散点状的城市空间,一个看似僵死(机械总是带给我恐怖感)的空间实则充满音乐性的活力(它甚至非常幽默)。

在阿彼察邦的新片《记忆》里,机械感,一个最为直观的经验总是遍布全片。这不仅源自蒂尔达·斯文顿近乎僵直、神秘主义的表演(当然,我对神秘主义这一词的确定有待商榷)所带给我们的“表情符号”的作用,同时图像内在元件的拼贴也令我们感到困惑。

一个最自然和带有原始意向的图景却有着机械般的共振,事实上同塞拉电影里所展现的一般,我们对于自然的想象和观测实质呈现的是工业的光泽。

但是,当一个单镜头呈现绝对的凝滞和机械时,声音或许将逃逸出来——它远离了图层,使得其自身重获更具体的身形。就像德莱叶的杰作《圣女贞德受难记》里的特写,尽管它的活性丰沛、具有明确的感染力,但其精神性(恰如德勒兹所言,第五维的升腾)逃逸了出来,来到直觉的场域。最恰当的例子可能来自蒂尔达·斯文顿饰演的杰西卡与中年埃尔南在屋里的谈话的镜头,此时杰西卡成为了文本所揭示的“天线”的喻体。几何视态的构图,极简的表演动作,全景带来的间离效果,这不是贝拉·塔尔电影里出现的“凝滞的时空”(这样的凝滞令我们看清了受难女人的身躯),而是纯粹的机械感:我们看不到身躯,甚至是杰西卡的落泪都很难察觉,而同时声音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

如果我们将电影此前关于“声音-记忆”的讨论视作一个谜底(所谓“麦格芬”),那么此时将谜底和盘托出的则是声音的具现。是声音挟藏着历史,也即民族的记忆,逃逸了出来。它成为了乍现的那个身形。在其早期作品里,阿彼察邦对待政治与民族历史的态度置于一个喻体的产生,例如《热带疾病》的虎灵,《幻梦墓园》里阿婆的紧睁不闭的眼睛,喻体的产生虽然在阿彼察邦的影像里有着幽暗的本质,它看上去并不具显,实则也仅是一个二元的构成。喻体永远是封闭的,它总是拒绝敞开自己。

然而在《记忆》里,声音令我们找到了来自历史深处的谜团。在哈内克可能唯一的杰作《隐藏摄影机》内,被诬陷的黑人父亲自杀,白人乔治站在跟前,在一个非常清晰的神经网络内,历史站在了我们跟前。是通过看似与历史无关,实则一直背负历史阴霾的男人的死亡,法国政治不堪的历史的幽魂得以立身。我们总是批判哈内克暴力的美学策略和狡猾的叙事内容,但事实上,正是其冷漠的书写方式(构图,运镜,所谓克制、冷峻的叙事方式)令历史以一个能够“被看见”的形象在影像内行走。这不是一点经由彼岸所创作意义,而是以一点一以贯之,是历史窝藏在人类总体记忆的暗角从而被一个事件(注意不是“物件”,物件的历史观念往往是虚假的和造型的,类似安哲的电影)激活、触摸。《记忆》同样,哥伦比亚的民族历史通过声音的再造被我们察觉。而同时,在最后一镜的自然音响中,时间的塌缩和聚合令记忆(它同时是过去的,也是未来的,记忆拥有辨证未来的权力)重叠。声音记载了事件,同时连接了历史,声音携手他们紧紧相连,并追逐起来,纠缠在一处。这几乎是柏格森在《物质与记忆》里的立场,我们可以处在时间的任何一处,且总是存在一切绵延层面的同在的时间。

“我看到工厂,便认为看到囚犯……”

“我听到了打斗和追逐,便认为听到(看到)哥伦比亚的殖民史……”

这是知觉。柏格森在关于知觉的讨论中,“听到”或“看到”实际是纠缠在一起的:我“看到”了却也“听到”,我“听到”了便仿佛我“看到”。我们看到了历史的知觉同样来自一种经验,这种“知觉-经验”的偶对在阿彼察邦电影里总是如影随形。

睡眠,知觉的剥夺与再造。“我梦到了……”实际是知觉的再造。而后这只狗被妹妹遗忘,是知觉的缺失造成时间的越步——中年埃尔南短暂的“死亡”,时间的越步;杰西卡被狗追寻,时间借由身躯绵延和漫步。
触碰,人类历史的可读与被读。不是通过阅读历史文献而获取想象的知识,而是直接去触碰它,通过经验的抵达和传达传递电流般的直觉。它几乎不再通过德勒兹所说晶体般的大脑得以被描绘,而是直接进入一种循环,历史和未来(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记忆》是一部科幻电影)在不停追逐着。

声音存在……彻底消失吗?这并非《星际探索》与《地心引力》那种表面的“真空”,一个尝试去营造和塑形宇宙真空环境内声音的完全消除的技术主义处理,而是一次逃逸。我再一次使用这个词汇,“逃逸”,在我所表明的意味里,逃逸代表着一次彻底的遁藏,但它并没有消失,而是留下需要去察觉到的意义。班宁的《静态自杀》几乎是一部关于“逃逸”的电影,自然在逃逸,感官在逃逸,历史在逃逸,留下的是死亡的叙事和印象:不是可见的物的腐蚀、消败,而是状态、总体而非整体的离去。

《记忆》里声响的存在感之强烈,导致以下两个镜头的消音和静谧变得“刺耳”。

这是全片第一次失去了声音。在杰西卡接听了来自埃尔南(也是哥伦比亚的历史)的记忆之后,她拒绝了一切的声响。或许说,她“取消”了它们。但是当杰西卡推开窗户后,声音涌入进来,而那声“异响”也在加快自己的“步伐”。这声“异响”来自真正诡异的悖论,它听上去绝非来自自然深处的充满活力的声响,它听上去是如此的非人,但它却可以被用对自然的改造生成出来。就像在青年埃尔南帮助杰西卡去合成声音的那场戏,不断的创造、截取、变幻,最后却融入了音乐里,成为旋律的一环——异质被消除了!这声“异响”是异质的构成,而《记忆》则是消除异质甚至是异质变得更加和谐,与自然平行同调的过程。这难道不是人类史的过程?同时也可能是影像史的过程。

那么正是在这“取消”里,在短暂的静谧之中,声音的追逐带来了逃逸的结果,却留下新的意义和系统。而同时我想提到的,正是阿克曼的《家乡的消息》,一部关于“取消”的杰作。

《家乡的消息》是一部散落主体的电影。在摄影机的驻足凝望和横移里,城市和声音都是被描绘的事物。《家乡的消息》不存在一个被彻底讲述的面貌,与《来自东方》一致,真正民主的影像来自拒绝讲述的凝思,而城市(在《来自东方》里是面孔)是一个历史经验和地景风貌的总和。

在《家乡的消息》里,我们听到了两种声音的追逐:城市的唤鸣(这是一个总体的声音,车流、行人的交谈、地铁……)与忧愁的人声(阿克曼诵读母亲寄给她的信),它们不断地追逐,几乎是情感和地景的平行和“叠画”,最终在最后的一个镜头里两者消失了。取之而来的是第三重声音:自然之声。海浪、风声、海鸥的鸣叫……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来自自然的声响涌入,而我们再也无法听到人造的声响,城市,人声通通被阿克曼给“取消”了,就好像在此前自然之声在二者之前的藏匿。自然之声的涌入带来的是二者的“取消”,而随之我们看到了纽约市的整体面貌——摄影机在远去,声音被“取消”,两者之间仿佛明确揭露了阿克曼对待家庭与犹太人历史的态度:它们总是一个谜。它们总是被禁止接触。

而《记忆》里声音的“取消”和涌入可能意味着阿彼察邦对待历史的悲观主义的评论。

一个具备强烈政治意味和造型感的画面,没有任何声音,只有观望。
一个有着地层学意味的通讯声段进入,依然是静寂的声效处理,但这绝非慢电影最浅层的风格演习,而是唤起对历史的评论:一个修辞学的路径,我们需要评论历史,但同时历史已然风化,它不可捉摸(但可以接触),它是未知且悲观的。它甚至不是知识,《记忆》里知识从来没有靠近过这段历史。

结语

《托尼·厄德曼》的结尾,桑德拉·惠勒饰演的女儿戴上了父亲的面具,此时我们看到她的面孔发生了明显的异变。这是一部有着晶莹剔透的核心的至纯的电影,它从不参杂任何的表象。当女儿成为了一个异质——此前是父亲,父亲带上面具成为了破坏者,他们彼此纠缠、追逐,最终两人消除了异质(父亲在女儿的派对上扮演了一个怪物,而女儿却是裸体的)。那些真正拥有纯净核心的电影,它们总能在二者(有时候是二者以上)的纠缠和螺旋中寻找如晶体般通透的面貌。

《记忆》与《家乡的消息》同样拥有着那些最通透的核心,因为我们最后发现,它们都消除了自身最表层的写作。在叙事的神话中,一旦叙事被启动,它总是不可避免的沾染上混乱的喻体符号。然而消除它,实质是声音的“取消”和符号的擦拭令我们相信它们不再彼此纠缠。

阿彼察邦和阿克曼都为我们带来了基于直觉的写作能力:“我觉得自己看到了囚犯”。电影仿佛正在通过一种纯粹的光和音响与彼此发挥作用。或许,声音的共振令我们发掘异质的脱落。


评分表

*四星制评分,最高★★★★,×代表零分。

往期推荐

圆桌 | 2023戛纳补课·第7周:北野武《奏鸣曲》

评论翻译 | 塔蒂礼赞

长评 | 语气的辩证法


 2 ) 《记忆》作为入口

在电影院重新看了一遍《记忆》,看完感觉简直要晕过去。并不是想睡,而是恍惚、失神,腿软到无法站稳,每一步都走得磕磕绊绊。结尾我好像看见了,那些难以置信的景象,好像已经身处在银幕里的山林中。伴随着落下的雨声,感觉电影院也开始漏水,开始在水面上漂浮、旋转。我的喘息声就像我刚刚在一个寒冷的冬日里醒来,我分不清这里是电影院还是别的地方,那些通过音响所模拟还原的现实里常能听到的声音,那些平时从来不会出现在电影院里的声音,我从未在电影院如此目眩神迷。

在人类诞生以前,某个飞船启动的声音,它的余波,至今依然在震荡,被驻足、迟疑的人们捕获,表现为一种人类与生俱来的沉默。

《记忆》里大量的段落,都在描绘记忆在我们生活中的不同表现形式,以及记忆产生、运作背后的机制。

记忆只发生在我们的大脑里,因感知到的某种现实而触发,现实本身并没有变化。因而,《记忆》用大量的固定长镜头,直接呈现事物原本的状态,与画面平行的声音取代视觉成为记忆的主要载体。所以,为什么主角对于声音那么敏感?声音在我们的记忆里占据着怎样的位置?我们通过声音感知世界。在大脑里,每一种声音都有其独特的编码,声音可以作为记忆的线索,唤起各种各样的记忆;声音也可以作为打破平衡的暴力,无法阻挡地强迫我们进入或是抽离某种状态。

声音,作为一个不同于视觉的维度,可以具象出记忆飘忽、抽象、不可捉摸、无孔不入的特性。记忆是如何与现实重叠在一起的?《记忆》提供了一种表现的可能性。电影里唯一用画面来表现记忆的一段,就是丛林里宇宙飞船起飞的一段,作为杰西卡寻找到的真相,作为比人类更久远的,地球的记忆而存在。记忆,是一种本能,是生物赖以生存的基础,来自于我们自己的经历,也继承自我们的祖先。记忆造就了遗憾,启动了人类灵魂深处的悲悯,在我们的生命里掀起巨大的骚动。

为了还原记忆,我们用有限的语言来形容它,思考、描述和谈论它,用想象,想象昨日重现,用诗歌来抓住其中的感觉,与遗忘争夺时间。我们用尽各种办法想要拨开迷雾靠近脑海中那个似有似无的印象,不管是一个人的外貌,还是某个声音、某种景象。它会不可避免地流失、消亡,会被反复加工赋予全新的含义,越来越扭曲变形偏离最初的样貌,直至被完全篡改,或是隔起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很多时候已经非常靠近它,却又似乎一直无法真正抵达它。

所以,电影最后两只手触碰到一起,沉闷、芜杂的思绪变得清晰,主人公终于抵达记忆的那一刻,早已凝滞的记忆重新开始焕发生机、涓涓流淌,真的无法不为之感动。

《记忆》里,与玄妙、超现实的体验并行的,是其背后可能用科学还原出来的运行机制。抽象的声音,可以靠技术来还原。远古的仪式,可以靠考古学来勘测、推演。外星飞船,靠的也是某种喷射器推进其前行。具体地拍摄一段音乐是如何被演奏出来的,不同乐器的声音交融在一起就可以组成灵动的音乐。具体地呈现一段音效是如何被制作出来的,声音的波形,随着进度条前进,电影里的声音在电影院的立方体空间中同频响起,变化不同的形状,我和片中人一起竖起耳朵倾听,身体直接地做出反应,无法分辨这由音响震动发出的声音是否来自于某种幻境,这种体验实在太美妙了。

交叠循环、错综复杂的声音,构成了城市空间中看不见的庞大景观。人们已经可以习惯汽车此起彼伏的鸣笛和警报,城市冷硬的线条和疏离的氛围阻塞了人与人之间通感的渠道。对哥伦比亚完全不了解,唯一的印象就是别人的描述中给这个国度打上的魔幻标签。三段在波哥大街头拍摄的横移镜头,各不相同的情绪,紧张、孤独和热情。街头的突发事件、议论纷纷的人群、路边的军人、埃尔南口中的故事,隐隐约约能感觉到,渺小的个体以残酷的姿态参与到历史的进程里,这个国家过去一定发生过沉重的流血事件。异乡人的身份强调“不在”,但记忆却可以“在”,可以流通,可以为之落泪。

回忆某件事的时候,旁人眼中的我们木然、呆滞。电影里杰西卡偶尔陷入的凝滞状态,就像一种对于过于沉重、宏大事物的哑然失语。存在的疑惑自始至终悬在头顶,杰西卡在城市里漫步、找寻,最后深入洞穴、丛林,地理上的前进也越来越在精神层面靠近记忆的真实。在图书馆里通过照片凝视植物的病变和腐烂,医院、美术馆、录音室等等,直至一个肃静的立方体,连接各个空间的逻辑不只是剧情的前后顺序,更是不同的行为、场所之间的共性。

往洞穴里深入,往时间里深入,越往里越幽暗。嘈杂的噪音侵入古老的地质,人在巨大的岩石下显得像蚂蚁一样渺小。6000年前某个女孩曾在这里被敲碎头骨,随后她的身体被时间残忍地侵蚀、枯朽,只留下一个藏着幽深秘密的空洞,这个空洞散发出的余波,也继承到了今天这个世界。不带感情的英语汇报着考古挖掘的最新信息。我开始感觉,挖掘出来的一男一女两具远古的骷髅,会不会就是杰西卡和埃尔南呢?虽然没有根据,但是很有意思不是吗?是电影让这种猜想成为可能,让远古的记忆在想象中变得栩栩如生。在阿彼察邦的电影里,即使是甩头这样看起来会被认为古怪的动作,也显得正常、自然。感觉到一种微妙的关怀。

杰西卡在河边凝视着埃尔南的死亡时,声音开始变得丰富起来。固定长镜头内一切仿佛静态,不需要视觉的调度,充实、饱满的声音,就足够让画面变得越来越鲜活。那些属于植物的,热烈而和谐的色彩。咕噜咕噜的溪流。各种各样的声音里蕴藏着森林的生机。阿彼察邦把森林里的体验复制到了影院里。磨损的痕迹是石头的记忆。生灵因记忆才组成了丛林。死亡之前,死亡之间,死亡,就是“停下来”,再也不创造什么,也不接收什么,不再思考,只是存在,因为万物的存在死亡不再虚无,身体化为泥土,成为生灵的养料。

记忆和梦境,有可能是一种东西。梦境就是记忆的一种形态,或者,梦境是记忆的延续。记忆缱绻而潮湿,看到后面,对这部电影前面某些细节的记忆也开始变得模糊。但又感觉这种模糊是电影的一部分。必须让自己的记忆,参与到这部描述记忆的质地和肌理的影片之中,对于观众这部电影才真正完成。身体作为盛放记忆的容器,如果无法忘记,便会痛苦。

埃尔南拥有所有的记忆。杰西卡可以读取他人的记忆。埃尔南的房间成为了一间暗室,世界就像窗外的倒影。小心翼翼地安放存储记忆的物品,旋转的刀片就像留声机,只是它的音乐我们听不懂而已。当我侧耳聆听那些被忽视的声音,感觉它们渐渐增强、像泉水一样喷涌而出。我完全不知所言了。那些声音具有复杂的层次。云雾和风声、雨声、童年变得清晰起来、呼喊和低语、痛苦的、恐怖的、魔幻的、家人和朋友的声音、交谈、杂音、太古时代的回音、现代的电子音,无声的安静,以及那声“砰”。

都通过声音,存在于记忆中。可以感觉到那种,记忆与他人相通,真正共鸣的感动。记忆变得真切,终于抵达记忆的感动。这种体验,已经与我作为人的身体,与我的知觉和触感相连接了。我不知道我是惊愕还是虔诚,就像面对记忆时那样,处在一种呆呆的状态。是电影让我们的知觉相触,让我们可以共享这段记忆,共享这种感动。

第一遍看没能给五星,感觉段落之间的衔接有些机械,对于剧情的疑惑也让我没办法沉下心来。不过如今感觉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你会发现这部电影不管朝哪个面向去思考都有着丰富的解读和延展空间,交互性的视听语言对观众自己的感受保持着充分的尊重,这部电影就是一声友好的邀请、一次平等的交流、一个开放的入口。可以把如此多朴素而灵幻的元素(不是符号而是从生活中提炼的元素),举重若轻地均匀构筑在一部两小时多一点的影片中,兼具思维的美感、电影的独立冥想空间,带来幻觉的体验,我已经感到不可思议,只有大师才能做到这般吧。这种自由而智慧,甚至具有禅意的电影编织方法,我过去更多还是从大卫林奇那里体验到。这是我看的第一个阿彼察邦电影,我很期待补完他全部的作品。

夜里,周围的一切都和《记忆》里太像了。夜幕遮蔽了房间,窗外投射进来的几缕光线才像是这个黑暗世界的影子。鞋子踩在地板上不和谐的声响,不小心碰到东西刺耳的声音。沉默地审视着房间,迈着迟缓的步伐。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很久以前,就经常陷入到这种状态里了。窗外偶尔也会传来打断思绪的奇怪声音,也有不知何处机器发出的彻夜嗡鸣。很多东西,无法说清,发生在无意识层面,只有大脑自己知道。

我一直相信,人与人之间是可以有共通的体验的。以这部电影作为入口,试着去感觉亿万年前,大地发出的轰隆回响。我不禁开始想,百年以后,千年以后,人们会如何看待这部电影。我开始想象一万年以后,人类灭绝了,外星人降临地球,只能通过挖掘地层中的残骸,判断这是一个怎样的文明。之后他们挖出了这部电影(被刻录在某种特殊的物质上,不会因时间而损坏)。于是外星人尝试通过这部电影,还原人类的记忆……嗯,真是俗套的想法。

 3 ) 找到进入的钥匙,才能看懂《记忆》

这个片子,第一次在电脑上看,只是看懂了,和其他人一样,神秘、时空、战争、暴力……好像什么都看出来点,但完全无法获得看电影之前期待的那种情感的浸染和共鸣。

但第二次在影院看,才感觉自己真正的看懂了,真的从情感上产生了某种融通,经历了一次神秘的观看体验。

《记忆》分三部分,第一个部分是女主深受噪音困扰,寻求解决,无果。第二个部分,女主遇到了第二个“河南”,解决问题。第三个部分,导演的最终解释,以空镜头作为答案。很多人把重点搞错了,哥伦比亚是不重要的,哥伦比亚只是影片的源头,而不是答案所在,这个片子关注的是更普遍更深刻的东西,对哥伦比亚作考据工作,说明不懂影片在说什么。

第一个部分不是那么重要,而且我在影院睡着了,这部分当纪录片看就行,生活中一些模糊了现实与虚幻的小情节。第一个部分讲的无外乎是某种不安定状态下的压力或焦虑,与现代性有关,也与人的身体有关,开头就讲她无法入睡,巨响便有了一个现实的、身体的来源。第一个“河南”,包括医生等等,都是现代性的疗愈,用电脑找声音、开药等等,这都是无效的。所以后面才会逐步向古人类学、地理学去探索,往人类记忆的深处追问,第一部分明白这些就够了。

第二个部分涉及到主题,看不懂这部分,就不可能理解影片。女主来到溪流边,碰到了一个奇怪的大叔,这个大叔其实就是一个禅僧,通过他的引导,女主才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这个大叔有几个特点,从未出过远门,也不看电视,能够读取万物携带的记忆信息,更重要的是睡觉不闭眼,不做梦。

这个大叔为啥睡觉不闭眼睛?是因为他睡着的时候才相当于醒着,所以无梦,而他醒着的每一刻都在一种梦境之中,用宗教语言来说,就是“得定了”,在这种定境之中,他能够实现与万物同一的状态,摸着石头就能感受到它的心跳,所以自然不必出远门去看什么了,而他刮鱼鳞的这一行为,是非常具体的,刮鱼鳞就是刮鱼鳞,神似禅宗的理论。这种状态也非常人能够达到,那是一种剥离表象,触碰到事物本质的行为,无比真实,无比具体,丝毫不涉及其他的东西。

他俩相遇的第一个场景是草坪,在这个场景之中,大叔和女主是两个人,女主观看大叔睡觉的行为,清楚地告诉你,他俩是存在主客体关系的,女主无比羡慕这种在现实和定境之间切换的能力。而进入屋里之后,他俩就逐渐消除了这种主客之间的区别。

转换的钥匙,就是大叔的酒,里面还有某种神秘的草药,女主喝完赞叹:劲真大!

在草坪上,她只喝了一盖子,当时我就想,这点量能尝出味么?但镜头中她逐渐与大叔之间产生了某种温暖而信任的关系,酒劲开始起效了。

进入屋中,大叔终于给女主满上了。片刻之后,转变来临。女主看到了桌上的照片,又短暂拨弄了一下某种兼具致幻功能的机械,开始入定,马上连上了大叔的热点,大叔的回忆汹涌而至。

这个时候,影片中极度静止而缓慢的长镜头逐渐发挥出功力,完美还原出入定之后变得粘滞的时间,在这里你要尤其注意女主的表演节奏,比之前慢了,比观众的节奏又慢了,在这种缓慢中衍生出的,是恍惚和空白,犹如催眠。

在被放慢的时间之中,事物得以逐渐显露出表象底下的真实,风声、雨声、记忆深处的声音纷涌而至,每个细微的响动和变幻都会被观众已经被放大了的感官捕捉到,桌上的苹果,显露出无比具体而沉静的美感。

我一直对影迷们对大银幕的崇拜感到不解,好像电影最核心的魅力就在那块布上,但不得不说,《记忆》的美学确实属于大银幕,重要的是你得给一切可感的细节留足显露自身的机会。银幕之中,动与不动,动与似动,现实且致幻。

记忆是什么呢?就是承载着时间的空间,伤痕、感动全都集于一体,事物和身体仿佛密纹唱片,在剐蹭之中留下了凝缩的历史,一经泡发,便给女主留下震颤的泪水。

于是女主就显现出服用迷幻剂的典型症状:容易感动、摆脱代表现代性的理性思维、以情感来全息感知世界,那么在此刻,她与大叔之间,人与人之间沟通的最后壁垒——语言被完全抛弃,在心连心的沟通中,逐步从人类社会的回忆(战争,这还比较具体)向着史前洪荒时代的轰鸣探索着……

在这段的后期,短暂的雨成为了一个谜,其他的都那么慢,雨来的就这么短吗?这是一个时间变速的信号,药效开始过去,现实的时间即将回来。果然,走到窗边,当女主走近记忆的响动,记忆犹如投射在烟雾上的影像,迅速被驱散了,巨响再次来临,她从定境中出来了。

这一段其实是电影之中常见的由实到虚再到实的拍法,比如陷入幻想、走神什么的都这样,但拍法比较明显,会用主客观声音、视角的转换、升格镜头来告诉你,这段阿彼察邦没用这些,但意思是一样的。

那么第二段就成为了对巨响的想象性解决,在那种如梦似幻的联结之中,女主短暂的忘记了这个问题,依然没有找到病根。

于是第三段,非常短的一段就出来了。

飞碟。这个飞碟与科幻或地外文明无关,基本是阿彼察邦的一个小游戏,任性地玩了一下。巨响是不能有现实的具体的解释的,所以离开也不能实了,来无影去无踪,飞走算球,吓你们一跳。重要的是这个升镜头,牛逼至极,前面的长和慢在这里体现出了力量,电影院里的观众立刻原地飞升——导演与观众的联结实现了,这才是最终的答案。啊,这就是心连心的故事,天线啥的都多余了。

这种巨响离开了,留下的是如同史前风景般的空镜头,以及迟来的雨。

看完电影没人敢动,我尿急,先跑了。

 4 ) 《记忆》:梦境、想象与幻觉,以及声音塑造的空间感

电影《记忆》的正式海报

这是我看的第一部阿彼察邦的电影,之前并不知道他的电影风格是什么样的,对他的了解只停留在当年凭借《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诡异而魔幻的片名)拿下金棕榈这一表浅的印象中,看他的电影感觉需要更加沉稳和平静的心态才能看下去,也就一直搁置到现在。

想看这部新作,主要是片名和演员,一个看似简单直白的主题,明确却又很抽象的词汇,非常好奇会以怎样的形式和背景来展现。看到最后虽然似懂非懂,却收获了一种十分有趣和新奇的观影体验,电影迎合观众的套路化模式被颠覆,或许可以说看到了一种背离观众的视听实验和探索,加上影片中散发出的那种缓慢而潮湿的气息,包括人物的状态,很容易联想到蔡明亮。

先来谈谈我个人对“记忆”的理解和感觉,小时候总觉得记忆是指过往的经历在脑海中留下的深刻印象,是确切而真实的,往往从“自以为是”的笃定给予“有过”的形象化描述。随着年龄的增长,才明白记忆是具有误导和欺瞒性的,并且是碎片化的(能记住的非常有限,而山林里的大叔却是个反例,宛若博尔赫斯笔下的人物),甚至可以被赋予诗意,遗忘的速度远比记住的要快。其掺杂的成分也绝非“真实”那么单一和浅显,实际上会成为具有主观意识与断定的虚实结合,关于梦境、想象和幻觉。

电影《记忆》的叙事结构是跳跃和切割化的,阿彼察邦只设定了一个简单而充满重组和随意性的框架(甚至带点即兴的意味)。简而言之就是斯文顿扮演的杰西卡在哥伦比亚探寻“幻听”奥秘真相的过程。全片走向看似日常却夹杂着一些诡异而离奇的情节,很多画面之间其实是跳转而不连贯的,从停尸房到图书馆,从街边到餐厅,从城市到山林,甚至会给人一种穿越的感觉,这些足迹就像是杰西卡记忆具象化的展现,是零碎的,交错(乱)的,真实或虚幻。

看到后半段,观众会不自觉地皱眉寻思和分析阿彼察邦到底想表达什么,沉着淡定的镜头语言(长镜和空镜),云卷云舒一般的慢节奏,一再考验着当下观众浮躁的内心,到了最后甚至会有一种道不明看不懂的茫然反感,但至少有一点比较清晰明了。视听上的设计(大多都是画外音,甚至音量的屏蔽、消隐或放大对于环境对于人的影响都有一定的区别)打破空间局限的开拓性的确很让人惊喜。这片可能给人留下的最深印象就是花了不少心思在声音的收集、编排和运用上。

环境和声音的相互作用会加深印象,特别是在最后阶段,声音的利用率达到了最高,仿佛那些碎片化的“记忆”透过声音扩宽了空间的实感,用琐碎和突出的声音描绘着”记忆“这一巨大而自由的载体,承载着过往、梦境与现实,眼见为实的具体性被打破,此时的观众也开始体会与想象,“记忆”不再局限于眼前的画面。

导演阿彼察邦和主演斯文顿

一开始并不知道片中的选址是哥伦比亚,原始的山林一时让人觉得有些抽离与恍惚。当一些导演准备走出国门,尝试探究另一种地域文化或历史背景时多多少少会有点水土不服的感觉,但阿彼察邦却很自然的融入了哥伦比亚,和泰国一样充满了神秘色彩,透过他巧妙地呈现,仿佛离这个迷人而陌生的国度又更近了一步。

看得出来学建筑的阿彼察邦对于构图和空间感的规划是非常严谨和讲究的,而斯文顿本身散发出的那种“外来者”带有距离感的状态,环境和人的关系从城市中的一种冷漠与刺激(尖锐的声效)的“对立”中过渡到自然之声的释然和舒展,背后也不排除有更深一层的指向,关乎远古和现代的关系,更诡异点的说法是“记忆”似乎成了一种通灵的媒介。

最后斯文顿就像个通灵者,“记忆”的获取与错落,声音的传输,更加细碎而虚幻的感知,成为诡异的亲历者,情绪的共振,甚至会出现微妙的“结点”,是关乎那段被尘封透着些许“伤感和哀愁”的过往,引发觉醒与共鸣(情)。当看到最后那艘诡异的不明飞行物起飞后放出那一声贯穿始终的“巨响”时,虽然相当的匪夷所思,一切仿若转瞬即逝,但也因此对本就充满了太多未知和可能性的大自然多了一份敬畏。

欢迎关注 | 首发公众号:yuchishangjiu

 5 ) 读取记忆的天线,连接宇宙的介质,拨弄灵魂的琴弦

02:08:00,电影黑幕升起。

南美的丛林和山脉,远处乌云叆叇随之消失,但声音依旧在持续。

我闭上眼睛,静静听完了之后长达8分钟的雷声雨声以及绵延不绝的自然白噪音。

我忘记了此时此刻我身处何地,身居何处,以及我是谁,我没有了记忆,灵魂也蒸发了。

我被一种仿佛置于真空的宁静所占据,上一次获得这种沉浸的体验,是在某个瑞士纪录片里,蜂群忙碌的声音,黎明时分静谧的海平面,还有融化的冰川坠落前崩裂的刺响。这是一种空白的宁静,仿佛宇宙大爆炸之前所有的能量都开始压缩到10的-23次方秒内。

我不知道此时是何年何月,电影里的那片土地有着怎样的历史。

我变成了一堆累累白骨,在某个火山喷发后的灰烬里烧蚀殆尽,余热依稀尚存。后来钻井队刺穿了头颅,只剩下几根破碎的肋骨。

声音是连接广袤宇宙的可识别介质,可惜人类的听觉赫兹频率太有限了,只能通过幻听和梦境去想象去还原。

Hernan说:我从未离开过这个小镇,这里的一切我都记得,我会试着限制我的目之所及。这也是为什么我不看电视不看电影,体育赛事、足球、音乐、新闻、烹饪节目,统统不看。这里已经有很多的故事了,就像这块石头,听说曾经有一个人,在这里午休,他被两个朋友过来痛扁了一顿还抢了项链,包也被抢走,男人追过去而他们已经跑了。这颗石头曾经是这个岩石的一部分,而当时那个男人就坐在这个石头上面。这里的岩石、树木、混凝土、都纳入万物,我的身体同样能感受到这种余震。我记得我所吃的所有食物,记得这里每天的天气,记得我手处理鱼的动作,我意识到我并不奢求去别的地方,更多的经历反而无益处,它们只会在我的记忆里,释放更多的混乱和慌张,于是我就在此深耕。

也许Hernan目不识丁,但他无疑是超然世外的哲学家,这并不是世俗里的出世或者逃避。这片土地上也许曾经发生过创伤,他不知道过往的历史不代表他感受不到这种创伤的余波。万籁俱寂的自然之音、历史的回声、花鸟鱼虫、河流草木每天都在他的眼前波动。无论是伟人还是无名之辈,最后的结果都是湮没在这股洪流中。

就像影片开头的诗人所言:

你能想象一首关于蘑菇的诗吗

从这种生物身上漫溢出来的,究竟是什么

致命的芬芳,腐烂的香气

痂层在暗涌,分子的奇观

连结成一段无器官的舞蹈。

这可能就是万物的结局,所有的一切最后都会汇集成一首关于微生物的诗。

 6 ) 《记忆》六题

话题1:声音炼金

在调音室,混音师青年埃尔南通过技术设备模拟女主杰西卡幻听的声音。

女主对幻听声音的形象描绘:混凝土球掉进金属井中,被海水包围……合成声音时埃尔南选的素材文件名中出现单词wood(木),所以这场戏其实是一场用土、金、水、木等哲学元素让声音现形的“科学炼金术”

话题2:工具化记忆=深度的妄想

医学院病房内,女主第一次探望妹妹。妹妹醒来女主通过手机照片向妹妹展示某个场景,摄影作为当下最普及的“记忆”载体形态,其虚无地位最容易击破。

在观看展厅的艺术展一段,女主用手机偷拍艺术品,延续着常人对技术化“记忆”手段的下意识依赖。

考古实验室内。女研究员根据6000年前古人类的头骨上的洞,推测当时发生的事情。这个洞也是“记忆”呈现的痕迹,女研究员自信地根据其掌握的科学和历史知识,逻辑化地“读取”6000年前的信息。

女主和混音师埃尔南约定在一个户外纪念广场见面。他们说话背后的伟人雕塑,近景显示其石刻铭文已经接近损毁不可辨,石头铭文与开洞的头骨质感相似,又一种更古老的承载“记忆”的方法失效了。

保鲜柜询价的段落。销售员的台词也在扣题。她这样推销高质量的保险柜:在这里,时间暂停了。 “保鲜”,是技术化封存时间的高超手段,但女主对此兴味索然。

混音师埃尔南的乐队叫“妄想的深度”,可以用这个乐队名来点题:以上种种传达记忆的工具,其结果都是“有深度的妄想”。

话题3:二手灵光,让部分男艺术家先富起来

混音师埃尔南借助女主杰西卡的感应“炼”出了天启的原音。之后作为灵感衍生一首曲子——体现了男性巫者(觋)对灵感掌握的二手性,以及他们好大喜功的人类本质。

乡间诊所内。女医生说,达利知道世间的美好,女主杰西卡说,他也在消耗一些东西。达利“消耗”的,是其对灵韵略高于常人的感应力。

话题4:跨越物种的“创世叙事”

猴群的叙事:渔民埃尔南听到的,对面丛林中,猴王像离开这里,猴群却不同意。一种个体与群体的观念分离焦灼。

人的叙事:从妹夫推测妹妹生病的原因可以知道,丛林中曾有贩毒者兄妹带领众人开辟原始人领地的通道,中途其他同伙离去,两人不知所终。

超文明的叙事:启动远古地球物种灵智的外星文明先祖,与乘飞船撤离地球的同伴分离。留下的开拓者虽未露面,但其存在所引发的关联信息形成绵绵不绝的涟漪。

这些“创世叙事”框架类似:

高能力者率众开拓蛮荒之地——超预期的困难导致内讧——多数离场、少数留下——当事者不知所终——其行为和信息的余波广泛存在

话题5:《记忆》是解锁赫尔佐格宇宙的钥匙

上一条所说的这种“创世叙事”的框架,是赫尔佐格狂想家系列电影的关键:主角被伙伴的背离/失散后的孤寂绝望/一线生机下创生(或潜在可能)。

赫尔佐格属于这个序列的作品:

《天谴》(1972)

16世纪的西班牙殖民者深入秘鲁丛林寻找黄金国。重重困难之下,狂人将官阿奎尔执意率40几人的小分队继续沿水路深入。队伍成员被自然灾难和不可见的土著杀戮殆尽之后,面对绝望的境地,阿奎尔眼中欲望之光丝毫未减。

《陆上行舟》(1982)

20世纪初在秘鲁有一个酷爱卡鲁索歌剧的狂人菲茨杰拉尔德。他为了实现在丛林中为偶像修建华丽歌剧院的狂想,找到了一个异想天开的生财之道:把运送橡胶的货轮拉过一个陡峭的山头,以节约大笔运输成本。当地土著根据神谕协助他把船拖到了山坡的最高处,却暗中根据神谕的隐秘部分,在夜间悄悄砍断了绳索,导致货轮掉回原来的河道里,船毁货沉。

《重见天日》 (2006)

德裔美国人迪特越战时作为飞行员在飞跃老挝执行任务时飞机中弹坠毁,他侥幸活命却被当地武装俘获。在战俘营中,迪特精心准备、并苦口婆心说服几名战俘一同逃跑。越狱后在丛林中经历九死一生,在仅剩的一名同伴被杀死的时候,迪特靠超强的求生欲逃脱,最终获救。

其它与《记忆》有所叠合的赫尔佐格电影:

声音——《来自深处的声音》(1995)

这是一部有关俄罗斯西伯利亚原始宗教的纪录片,电影前半部分通过一位耶稣装扮的人和心理治疗师的布道表现对神和信仰的选择,后半部分讲到了陷落的科特兹城(the lost city of Kitezh),讲的是蒙古人的军队攻来时市民祈求上帝的庇护,上帝听到他们的祈祷后,把城市置入湖中,但人们相信城市依然存在,可以听见来自湖底深处的钟声。而这里,逐渐也成为了俄罗斯精神的存在。(参考豆瓣)

洞穴——《忘梦洞》 (2010)

法国南部的Chauvet岩洞里,有三万年前的原始壁画,还有冰河时期的哺乳动物化石,但洞口一直被落石封住,直到1994年被科学家偶然发现。这个宝贵的洞穴被严密保护着,赫尔佐格只获准进洞拍摄六天,每天四小时,他还采访了相关研究的科学家们,用他特有的方式,探索史前人类对事物的认知和表达方式、艺术和文明史的诞生、以及现今围绕在洞穴四周的好奇人群。他还注意到现代工业对史前遗迹的侵蚀——Chauvet岩洞附近恰有一个核电站,已经因为温水汇流形成生态圈,里面连鳄鱼都有了,Chauvet未来可能受到被淹没的威胁。(参考豆瓣)

话题6:来自深处的声音

佛教、印度教等宗教中,都认为宇宙间有一个至今可以和智慧原点取得共振的声音——即六字真言的第一个字:唵(ong)。

六字大明咒(汉字版):

唵 嘛呢叭 咪 吽

ong mā nī bēi mēi hōng

其它古语言版:(图源:知乎)

以人的声带所模拟出的唵(ong)字音,与《记忆》中女主杰西卡脑海中回荡的远古之音有着共同的出处。电影中飞船离开后留下空气圆圈,就是唵(ong)发音时的口型。

地球物种灵智开启时刻的飞船音爆声,蕴含着离群的超文明先祖深刻的绝望,余波袅袅,敲响着深入骨髓的孤寂。作为象征性的元音,同时也开启了智慧生物统治地球的未来。

 短评

原来电影可以这么拍。

3分钟前
  • 嗶嗶嗶大大大
  • 力荐

如同进入《综合症与一百年》结尾之管道,虹吸般的声音不断引我们向空间之纵深,时间之纵深。是打桩,枪击还是破颅之音,所有具身的痛苦被证实为远古洪钟的回响,因而得到净化。抛弃了幽默,也没有了种兰花的闲暇,《记忆》有巨大的迫切。当巨响不再,人们在云下怅然,漠然的雨降下,不再有甜蜜的祝福。

7分钟前
  • Lies and lies
  • 推荐

调音那场和渔夫家院门前那场棒极了。有些烂尾

11分钟前
  • 陈凭轩
  • 推荐

十星也不够给,数次看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心中却被喜悦攫紧。我们有多长时间暗自渴望着这样的电影,渴望在一个黑匣子里因为吸纳了全世界而感到平静,渴望在巨大的做梦机器中发觉另一个生灵的呼吸栩栩如生。我们知道存在的单调,知道和他人心意相通是徒劳,所以在阿彼察邦这里,当你意识到自己长途跋涉,最终站在宇宙中心,和一切连接的时候,你因为终于离开了自我的果壳而颤抖。你第一次可以长久地凝视着草叶,化石和一个熟睡的人,一个要求时间在此停止的人,你不止是在看着它们,而是在要求回到它们之中,回到身外之物中,回到你曾经浸泡在其中的丰腴中。是与它们分开的事实,而不是事物本身,让他者变成了怪物,因此直面创伤并不带来痛苦,遗忘了创伤来自何处才会:唤醒“记忆”是走向痊愈的第一步,也是最后一步。

14分钟前
  • 白斬糖
  • 力荐

阿彼察邦以往影像的强烈“在地性”气质在《记忆》中全然消泯。阿彼察邦似乎并未统合好两种彼此排异的文化样态。拉美魔幻现实主义之所以具有如此摄人心魄的强度与能量,在于其背后有着一整个强大、深邃但又如噩梦一般的二十世纪后半叶Communist与左翼流亡史作为文化资源与幽灵性的创伤记忆。而这与东南亚以佛教为基底的神秘主义与缘起轮回说有着文化质性上的根本区别。此外,阿彼察邦影像中的人物必须由那些扎根在泰国这片遍布着荒野灵道怪谈的沃地上的原住民民来饰演,并且身体上的残疾是其影片的必备要素,因为那些怪异、扭曲与痉挛的体态恰恰是一种邪灵附身的表现。好比阿彼察邦的御用演员金吉拉,其动作、语态与神情背后所蕴含的正是那些来自泰国的荒野邪灵。专业演员永远无法表现出这种超越块状情绪并向地域性血脉基因挺进的灵化状态。

18分钟前
  • 世界的焚像.
  • 较差

他的画面语言下总让我感觉南北纬10°12'35″左右是人与神最接近的地带。在炙热的阳光与绿植的阴翳下,隔开了东西南北,宗教分离,黑色白色,语言樊篱,宗族隔阂,民族国家,地月银河~尘归尘,土归土,一切的一切都是大音希声的巨响和萧瑟

21分钟前
  • Fleurs.哼哼
  • 推荐

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22分钟前
  • 蓝詹
  • 还行

9.0/10 [NYFF2021] 声音从寂静中竦然炸裂,标识着创伤性记忆的不断回返;在那声谜样的巨响面前,静默无人中独自演奏的汽车交响乐、城市中神秘失踪的音乐家与乡间偶遇的渔人之间相同的姓名、在电脑屏幕上不断形变的声波图像都显得不那么uncanny。当因记忆幽灵不散而失眠之人(Hernán: “I don’t sleep”)与失梦之人(Jessica: “I never dream”)相遇,双手相握时的二人恰似天线接入硬盘,记忆的数据流穿透Jessica的身体,而振动的痕迹则是记忆读取的明证。记忆的信号在未来宇宙飞船引擎发动的巨响中,在云层间传输的广播讯号中,在历史的暴力与灼痛中,而抵抗健忘症的代价是失眠症,睁着双眼进入每一次睡眠,任由蝇虫爬过眼睑。

27分钟前
  • dasperעִבְרִית
  • 推荐

外星人的声音语言魅力

32分钟前
  • 夜里
  • 推荐

脱离了南传佛教哲学母体,想象拉美的听觉神秘主义美学,说得难堪一些不过是“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脑补一切的跳大神玄学。个人觉得这是阿邦哥迄今最空洞的一部影院作品。 2.5

33分钟前
  • LOOK
  • 较差

细数阿彼察邦:1.戛纳生动诠释“人们一进去就睡觉,结尾就疯狂鼓掌”2.哪部让你最看不懂,但睡得最神性完满,哪部就该是金棕榈 3.天然白噪音、雨林asmr,让前面的大爷睡得口水流满了半个口罩,醒来直喊bravo!4. 外星飞船一起飞,我和朋友大受震撼,互掐大腿疯狂憋笑

36分钟前
  • :)Silhouette
  • 还行

《记忆》原来是一场大型声学实验,阿彼察邦试图用声音的材质去解释记忆的材质——一方面,记忆是可以被描述、塑造的,能够在调音台上通过不断调整而还原出来;另一方面,记忆又是不可见的,画面隐退到面孔背后,只有光怪陆离的音响提醒着人们这个国家的历史——它如影随形,却难以捉摸。但他也并没有放弃悬疑叙事的要素:沉闷的巨响,不存在的赫尔南,一切都在引领观众走向最后的顿悟。定机位长镜头固然带有某种作者性,而这一次,也是为了指引观众去听,去和演员达成同在以感受到震颤。最后丛林间飞船升空的几秒钟真是举重若轻,胜过多少科幻片里的奇观轰炸,恍惚想到贾樟柯的《三峡好人》,那幢直冲云霄的烂尾楼。

40分钟前
  • 晚不安
  • 推荐

通过声音系统构建了独立于影像之外的另一个维度,并在这个维度中去叙述、挖掘和表达,而影像则延续了在现实情景中营造梦境、鬼魅般的超现实氛围(斯文顿如同外星人般的存在、梦境回忆和现实交错)当这两层维度交织重叠在一起,一切也都随之交融,界限不再,便诞生了全然沉浸且超脱的电影体验。

43分钟前
  • 陀螺凡达可
  • 力荐

百万级音效和一贯的固定机位长镜头编织出一个湿漉漉的迷梦,打通前世/今生-历史/现实-真实/虚幻的联结,阿彼察邦让记忆掷地有声。“听到即看到”,他让静止的影像有了通感的魔力,也再一次的让人能用全新的视角去拥抱这个世界。

45分钟前
  • 德小科
  • 力荐

这是邦哥观《降临》有感?声音像一个麦格芬,用另一种方法参与到了叙事当中,大导演对于声音的见解果然不一样。

46分钟前
  • 亵渎电影
  • 推荐

想给零分。影评里没有一个人能讲清这部片子的内容,全都在聊导演的经历,重述个别场景的样貌,几乎等于放屁。

48分钟前
  • JJJJervis
  • 很差

说出“现在,请入睡”的咒语之后,我便真的入睡了,睡去是一次小小的死去(petite mort),苍蝇竟然也将肉体辨作尸身。一声巨大的回响只留下一圈光晕,如同暧昧的记忆消散在叆叇的云雾中,天光黯淡,在雨里、在轰隆隆的鸣响里,仍有细小破碎的记忆。更值得一提的是,蒂尔达·斯文顿的星光并没有“毁掉”电影,她宇宙间独此一份的超然时间的气质,反而让飞船拥有了更大的能量,整个地球都承载着她的乡愁。

52分钟前
  • Alain
  • 推荐

供人「用心」感知的《记忆》记录了一套被理性创建和编辑的秩序所引起的一系列感性而神秘的连锁反应。毫无疑问,所有被称之为《记忆》的东西都与过去有关,但,具有变异性、流动性和传染性的《记忆》却不局限于过去——刚刚通过「视听」语言写入我脑海里的《暗处的女儿》就是很好的案例。当然了,较比我的私人记忆来说,阿彼察邦列举的例子更具有说服力——载入人类「共同」记忆库的「新冠」疫情。作者借微生物的感知系统观察和聆听人类:人是什么?按照海德格尔的意思,人是时间性的存在。人的记忆十分有趣:既有催眠性,也有启发性,女主角就是一段能给人类带来启发性的记忆,她以「声音+影像+运动」形态存在,即,她以「电影」形态存在,并与那段低沉的背景音互动共存。化身为人的《记忆》似乎想通过人的主观能动性尝试将日常化的暴力用诗的言语代替。

57分钟前
  • Muto
  • 推荐

釜山电影节看的。说实话,没看懂。给看不懂的电影打高分不是我的风格。

1小时前
  • 张翔森
  • 较差

# 74 Cannes# 没看懂,前后左右的观众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然后出来一交流发现大家都没看懂,就放心了

1小时前
  • 耐观影-Xavier
  • 还行

返回首页返回顶部

Copyright © 2023 All Rights Reserved